奉俊昊是韩国少数一位能同时驾驭艺术和商业题材的导演。从早些年韩国本土的《杀人回忆》到《汉江怪物》，再到14年的国际大片《雪国列车》，奉俊昊在保证电影艺术表达的前提下，进行着商业探索。到了《寄生虫》这部电影，奉俊昊对类型片的驾驭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，戛纳的金棕榈奖也向来会青睐这种在电影艺术手法上十分娴熟，同时内容上兼具深度和话题性的作品。继去年的家庭伦理片《小偷家族》获得金棕榈之后，《寄生虫》作为新的一部家庭伦理片获奖，显得顺理成章，或者说......策略正确。

《寄生虫》这部电影聚焦边缘家庭，讲述一个生活窘迫的家庭如何一步步走出地下室，转而来到上流社会家庭选择寄生的故事。导演奉俊昊以他愈发精湛的写实手法、精准到毫厘的群像设计、政治寓言、以及对于电影题材的正确选择，为我们呈现了一部外表是家庭伦理片，内核却是一部硝烟弥漫的谍战片，这样一部辛辣、惊悚、极具争议性的黑色电影。

01

—蟑螂之味

电影题名《寄生虫》，片中大量的暗示回应了主题，使得片中四处弥漫着浓密的蟑螂之味。

片头，逼仄、拥挤的地下室，是蟑螂滋生的场所。

从窗口喷洒进来的消毒雾气，消灭蟑螂的杀虫剂。这里，宋康昊饰演的父亲，以他泰然处之地表演佐证他对自身蟑螂身份的认同，并且安然自若。

街道上常常来到窗口撒尿的醉汉，则是同一属性的人们之间的臭味相投。

后来，当这一家庭成功入侵到上流社会家庭之后，这一家人在主人回家之后四散逃离、躲避进黑暗的表演，是对蟑螂在开灯之后四散逃离的模仿。

随后，暴雨来临，地下室的居民们房屋被淹，人们纷纷从自己的家中逃窜到街道上。这和蟑螂的巢穴被水淹之后，逃逸到地面上的场景，如出一辙。

到了影片的中段，原先的寄生家庭浮现，于是出现了对生存领土的资源争夺战，这再现了蟑螂之间困乏的生存资源这一事实，以及因此而带来的生存竞争。

最为明显的一点，是豪宅家主们口边长挂的不知从何飘来的奇怪的味道。

导演以全方位地暗示，从蟑螂的生存场所、习性，蟑螂的行为特征、气味，再到蟑螂之间的铁则——生存竞争，来对演员进行指导和场面调度，坐实这一寄生家族的寄生虫身份。

02

—硝烟弥漫的谍战片

单从故事题材来讲，不足以让这部电影被划分为上乘。关键在于故事讲述的手法。这里导演奉俊昊借鉴了大量谍战片的故事元素和拍摄手法，让这一部剧情并不复杂的伦理片变得紧张、刺激、惊悚、引人入胜。

首先是儿子作为先锋，伪造大学文凭，乔装成大学生潜入富豪家庭卧底侦查，随后是女儿以美人计嫁祸司机，赶走潜在竞争对手，迎接父亲这位主力军入驻。最后，以水蜜桃粉末作为毒攻，陷害老保姆，后勤军团——母亲就位，首战告捷。

与土著居民的狭路相逢，爆发了第一场手机飞弹之战。

战争三方：入侵家族、土著居民、富豪军团。他们分别隐喻三个国家，此处略过。

战争第一阶段，土著居民手握手机飞弹占据了主导权，对入侵家族实施弹劾，随后飞弹被抢，战局立马发生反转，土著居民被制服，成为俘虏被囚地下室。

手机飞弹之战再次胜利。

接着，富豪军团野营计划泡汤，提前归来。于是爆发了第二场战役——乌冬面之战。

这场战役的主力军是母亲，这一段以母亲制作乌冬面和其他成员收拾战场之间的快速交叉剪辑，再辅之富豪军团不断逼近这第三条线，加剧了战争的紧迫、急促和惨烈。

最终随着，富豪军团的归来，这一场战役悄无声息地结束。

乌冬面之战，再次胜利。

在影片的高潮段落，上演了第三场终局之战——生日宴上的滑铁卢。

随着土著居民的女主人死亡，土著男主爆发，开启暴走模式，他首先用石头砸伤了儿子，随后拿着刀来到地面，刺眼的阳光下，土著男主嫣然一个怪物，他的出场，导演并未让人群慌乱，而是把这场骚乱置后，使得稍后的杀人场景更显真实，这一段落给人的震撼不亚于韩国早期著名影片《金福南杀人事件》。土著男的暴走，引发了父亲的随机杀人事件，场景冲突陡然升级，也在瞬间触及电影的主题，蟑螂对自身蟑螂之味的敏感，同时也是父亲对自身人格的守护。

这场战役最终以惨烈收场，儿子陷入了短暂的疯癫，女儿死亡，父亲被迫消失——躲进了地下室。这里导演再次显示了蟑螂作为虫子的强大生命力。

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，在伦理惊悚片的浪花之下暗流汹汹。让这部片子同时兼具伦理思考的深度和谍战片的戏剧观赏性。下层人民的劣根性——狡诈、自私，和上流社会的冷漠、无情，同时被呈现。每个人都是最后这一场悲剧的直接或间接参与者，每个人都无辜却又背负着罪责，这是伦理层面上的道德困境之一。最后被导演以谍战片的叙事手法加持，使得这部电影精彩而引人入胜。

03

—视听分析

影片中出现了几次慢镜头。第一次是在父亲和儿子水泼流浪的时候，慢镜头配合悠扬的古典乐呈现了下层人民之间略微辛酸的欢愉。

第二次是在女儿以水蜜桃陷害老保姆的时刻，慢镜头让这一过程显得优雅却又极具讽刺效果。第三次的慢镜头呈现了父亲杀人之后逃逸的段落，以俯视的角度，呈现了底层社会人身上的劣根性和悲剧性。

同时片中还有几处俯视镜头。俯视镜头又称为上帝视角，是影片中很少使用，但每一次使用都会极具寓意。

比如，一家人在富豪主人回来时刻蟑螂一般四散逃逸的时刻，采用了一次上帝视角，意在验明他们蟑螂的身份原型。以及，在水淹地下室，人们在积水街道逃逸的时候，又一次给了上帝视角，呈现底层社会人们生存处境的悲凉。还有一次是前面提及的父亲杀人之后的逃逸，俯视视角呈现了底层人们悲剧性的命运。

同时，片中还有几处极度写实的手法，这是奉俊昊的惯用招牌。比如在生日宴上，土著男主大开杀戒之后，他手指上的一只苍蝇，为场景增添了一丝真实。

同样的手法还用在了《杀人回忆》中，水渠里面死人头上的爬虫，以及《汉江怪物》里面小女孩在桥洞里面被怪物追杀前的，衣服上颜色诡异的蜘蛛。这些细节展现了奉俊昊对影片写实的追求。

在剧作设计上，同样展现了奉俊昊对写实的喜爱。当最后，父亲杀人逃逸，所有人都以为他消失的时候，导演在最后一刻给了父亲一个实在的安居之所——地下室。而且加上之前对地下室可以生存的铺垫，也为这一最终结局做了铺垫。

同样的消失，在去年大热的李沧东的《燃烧》里面，负债的女孩最后的下落始终没有明示，对比之下，更见奉俊昊对写实的近乎偏执性的喜爱。

这部《寄生虫》最后再戛纳电影节上获得金棕榈奖可谓实质名归。这部电影延续了去年金棕榈得主是枝裕和的《小偷家族》中的伦理题材。下一期，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小偷家族这部电影，聊聊这部电影中的伦理困境和女主安藤樱的精彩演技。

作者：船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