寄生虫

寄生虫何以成为寄生虫,看完我闻了闻自己身

发布时间:2023/1/21 3:02:39   

本文作者:胡石头

《红楼梦》第十九回,贾宝玉去袭人家,袭人的家人不知该如何招待。只见袭人从容搬出坐褥,用自己的脚炉给宝玉垫了脚,备好梅花香饼,手炉和好茶,不慌不忙。而此前,袭人听闻母兄要为她赎身,却哭闹了一阵,称“幸而卖到这个地方,吃穿和主子一样,又不朝打暮骂……权当我死了,再不必起赎我的念头!”

宁肯当富人家的丫环,也不做自由身,也算是穷苦人家的志气了。在富贵人家生活久了,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,误以为自己也是个富人。好在袭人知道,主仆之间,分寸很重要。但在韩国电影《寄生虫》中,金基泽一家却忘了资本家和无产者悬殊的地位。他们通过欺骗一步步占据这座鹊巢,终于等到了朴社长一家出门的日子。于是,围坐在主人的客厅里,喝着酒,做着白日梦。可当主人回来的时候,又像蟑螂一样四处逃窜。

奉俊昊当年那部《杀人回忆》,在商业和艺术上的平衡令人惊叹。在此后的作品中,他似乎开始越发喜欢制造这种两极对立,底层与上层,平民与权贵之间矛盾冲突的故事,不知道是否与他毕业于延世大学社会学专业有关系。

只是脱离了韩国本土,这位导演的好莱坞之旅并不顺利。在闯荡好莱坞之时拍摄的《雪国列车》和《玉子》效果并不理想。在回归之后创作的《寄生虫》,则为韩国拿下第一座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。果然,拍摄韩国本土的故事,才是最适合奉俊昊。

《寄生虫》到底讲了什么?这个故事容易让人联想到年金绮泳的电影《下女》,一个女佣如何让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破裂的故事。同样,也是一个富人家庭和穷人家庭相继破裂的故事。看过之后,我们不知道到底应该先同情朴社长一家的不幸遭遇,还是应该先谴责金基泽一家的卑鄙行为。

当然,很多人在看过本片之后,第一时间就会跳出一大堆BUG。富人不应该这样愚蠢,怎么能这么轻易受骗上当呢?穷人若是有这样的聪明才智,何必去给披萨店折纸盒呢?专心行骗就能养家糊口了。

如此精心设计的骗局,如此离奇的故事,恐怕在现实生活中也很难出现。同样,在挑BUG的同时,很多人也读出电影中更深层的隐喻,超出穷人与富人之间的二元对立,甚至上升到韩国电影经常涉及的国家和民族母题上。那些BUG反而并不重要了,《寄生虫》并不再是一出现实主义故事,而是一部关于阶级矛盾的现代寓言故事。

电影的前一个小时,会让人想起去年同样获得金棕榈奖,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《小偷家族》。同样是群像戏,每个角色都个性鲜明,围绕一个房子开展的喜剧,都是在影射社会问题,只是《寄生虫》看起来更为荒唐一些。在朴社长一家四口的大房子里,从基宇冒充大学生当英文家教开始,妹妹,爸爸,妈妈,穷人一家四口依次入驻,每一个人冒充一个角色,对应服务一个主子。每个主子,对应一个“寄生虫”。

前一个小时,这部电影更像是一出无聊的闹剧,反正秘密无论如何都需要留到最后才能被打破,《小偷家族》也是到最后才揭露真相。可《寄生虫》却不一样,奉俊昊把所有的信息量都密集地放在那场雨夜的戏份里,极具强烈的戏剧张力。当金基泽一家在主人家肆无忌惮之时,前任保姆的突然来访,竟然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。“寄生虫”们才知道,自己并不是第一批“寄生虫”,有人比他们还早,比他们更卑微地生存着,而宿主浑然不觉。

这个雨夜揭露的真相,如同那栋大房子下深邃幽暗的地下室一样,让人窒息。在大雨滂沱中,一家人像一群逃命的蟑螂,从宿主家中逃跑。台阶一路下行,短暂的等级僭越之后,这家人已从高处跌落。前一刻,他们还坐在大房子里把酒言欢,这一刻,自己老窝遭了灾。社长夫妇可以舒服地睡在客厅里,开着下流的玩笑,发泄着欲望,而“寄生虫”一家却只能睡在灾民拥挤的体育馆。

最具讽刺意味的是,儿子基宇好友敏赫,送来带来财运的奇石,竟然在大雨中漂浮起来,是一个十足的假货。一家人的好运从这块石头开始,谁知,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象。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,但也是最公平的,用虚假的手段换回的,只有虚无。

此前电影中出现的意象和符号都汇总在这场雨夜的戏份中,也解答了很多疑问。地下室的秘密解释了多颂一年级时遇到的“鬼”究竟是谁,他的那些抽象画,其实画的都是前任保姆雯光的丈夫。朴社长说保姆一个人能吃两人份的饭量,也解释得通了,因为地下室有两个“寄生虫”。金基泽也知道了,原来老板厌恶自己身上的气味,而气味,始终贯穿于整部电影中,最终成为压倒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混乱的派对现场,多颂见到了那个“鬼”和蛋糕,跟上一次一样倒地休克。基婷和雯光的丈夫死于“寄生虫”阶级之间的互相残杀,生活在地下室的第一代“寄生虫”,雯光和她的丈夫都以意外的方式死去,无人记得他们。

两家人都失去了父亲的身影,朴社长死于对气味的鄙夷,上层阶级的傲慢,成了他的死因。金基泽则真正地当上了“寄生虫”,当初用欺骗换来大房子的短暂占有,如今,用暴力换来了地下室长久的寄生。电影的最后,基宇不切实际地幻想,有一天能够跻身上流社会,买下房子,救回父亲。可镜头冷静地回到电影的开头一幕,他依然住在地下室,绝望地写着那封,永远寄不出去的信。

《寄生虫》这个故事,并没有迎合任何一个阶层,任何人看过之后都不会有丝毫的快慰。故事那么荒诞,却又真实地刺痛了每个阶层。近年来在国际上获奖的作品《小偷家族》和《罗马》,无一例外都在展示同类型的社会问题。奉俊昊也并没有试图批判任何一个阶层,只是一如往常,用犀利的镜头语言展现给观众们。电影中多重意象和符号足够观众们不断重新解构,寻求更深层维度的解读。

人异化为甲虫,是卡夫卡式的荒诞,然而寄生虫何以成为寄生虫?这或许是一个很难解开的问题。马克思当年在《资本论》第三卷的最后一章《阶级》中提出了“是什么形成阶级”的问题,却没有解答。如今看来,也依然是一个无解的难题。

(图片来自网络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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